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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惯例和定式得以改变，人们勇于追求梦想，敢于冒险。富有之辈不应因富有而糜费资源，贫困之家也不应因贫困而放弃重塑生活品质的尝试。”

　　2022年3月，凯悦基金会主席汤姆士·普利兹克将2022年普利兹克建筑奖授予了迪埃贝多·弗朗西斯·凯雷。作为建筑界最高荣誉半岛电子，凯雷也是普利兹克历史上首位获奖的非洲建筑师。

　　事实上，从建筑诞生的那一刻起，关于它所代表的涵义与追求就从未停止过争论。

　　史前文明时代，人们为了生存于岩穴中栖身，并逐步演化、加强了部族文明；随后更适于居住的屋舍诞生了，这也是建筑最早的模型。建筑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为人类提供栖身的场所，改善生活的必要条件，还是彰显财富与品味的途径之一？或许，从建筑诞生的那一刻起，它便随着建造者的需求而衍生出不同的功用与形态。于是在卡帕多奇亚，我们能体验各种开凿于岩穴上的住宅；同样在黄土高原，传统窑洞则赋予当地人千百年来的生活传承；此外圣托里尼岛屿上鳞次栉比的白色家园，则是适应当地风貌与审美的有机结合······

　　发展到如今，建筑的造型、美学，甚至思想传递都已经越来越倾向于个性表达，但追根溯源，人只有在建筑中获取安全及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时，才能够让所居住空间即建筑更加完美。

　　不过，作为视觉动物，人类似乎更倾向于热爱美好的，能够吸引视线的事物，建筑也不列外。于是看似不夺目但实用主义的建筑往往被束之高阁，直到弗朗西斯·凯雷获得普利兹克奖，人们才惊奇的将视野放归非洲，也才能够静下心以一个全新的视角去思考建筑所追求的真正本质。

　　正如弗朗西斯·凯雷所追求的那样，“每个人都值得拥有品质生活，每个人都值得享有奢华和舒适的机会。”

　　普利兹克评审辞对于弗朗西斯·凯雷有这样的评价：“他对文化的敏感度不仅表现在对社会和环境正义责任的关注，更始终指引着他创造建筑的整个过程···弗朗西斯·凯雷以其全部作品向世人昭示：根植于当地的材料，能够创造无限的力量。” 当然，得到这一切赞誉的前提则要从弗朗西斯·凯雷的成长经历开始。

　　弗朗西斯·凯雷出生于非洲西部的内陆国家布基纳法索，这是一个很少被人提及，也极度贫困的国家。

　　根据规定，联合国经济及社会理事会每三年都会根据发展政策委员会的建议对“最不发达国家名单”作一次审查，而布基纳法索至今仍在世界最不发达国家的名单之列。

　　曾经非洲的切格瓦拉，托马斯·桑卡拉将这处位于沃尔特河上游，地处撒哈拉沙漠边缘的国家更名为“布基纳法索（即正人君子之国）”，但贫瘠的耕地、资源的匮乏却始终缠绕着这个没有被任何幸运眷顾的国度。幼年的弗朗西斯·凯雷便生长在国境之内的甘多，但不幸中的万幸，凯雷的父亲是当地村落的村长，不仅开明也非常重视孩子的教育，于是凯雷成了村子里第一个上学的人，而如今凯雷职业生涯中不断回馈教育及公共基建的作品最初也是源于他童年读书时想要让学校变得更好的誓言。

　　毕竟，作为一个极度贫困的国家，布基纳法索也是全世界受教育程度最低的国家之一，因此童年时在异乡就读的经历深深根植在他的脑海中。

　　水泥砌成的教室，缺乏通风和采光，在布基纳法索当地极端气候下，上百名孩子只能为了学习挤在一处，每天忍受数小时。于是，当凯雷背井离乡前往德国柏林学习建筑之后便在2001年以大学生身份设计并完成建造了第一个建筑作品，布基纳法索甘多小学。这座小学不止为他获得了2004年阿迦汗建筑奖，以及2009年全球可持续建筑奖，还是他回馈故土的开端。因为甘多小学建设资金便是来自于凯雷建立的“Schulbausteine für Gando e.V.”基金会，这个基金会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筹建甘多学校”。1998年，凯雷将基金会更名为“凯雷基金会”，仍在为筹集善款让更多儿童实现拥有舒适教室的权利默默努力。

　　其实，如果从我们的视角去看甘多小学是无法理解为何它会受到建筑界青睐，并且成为凯雷代表作品的，但如果站在使用者角度，一切疑惑便迎刃而解。甚至凯雷之后的一系列作品也为解答如何在资源极度匮乏的状态下，去建造建筑以适应当地生活进行了开创性注解。

　　黏土、透气的木栅以及形态各异的铁皮瓦是弗朗西斯·凯雷众多建筑的灵魂，也是基于以布基纳法索为代表的众多非洲贫困国家能够获得，且造价经济的建材。同样这位建筑师的作品也可以定义为两个部分，其一，位于非洲各国的建筑，主要突出实用主义；其二则是以欧美为代表的临展及装置艺术，由于凯雷对于故土的热爱，也是站在世界角度对非洲文化的宣传，这些作品皆蕴含了浓烈的非洲元素，以及凯雷的童年回忆。

　　2019年，凯雷为美国加州科切拉古音乐艺术节设计了以母语比萨语Sarbalé Ke（意为庆典之家）为名的装置艺术。这个拥有经典非洲纹饰的大型艺术同时也成了音乐节热闹的公共休息区。人们可以在疲惫时围聚在Sarbalé Ke之下，分享交流，宛如凯雷童年记忆中那些属于部落的庆祝与集会。当然，Sarbalé Ke的设计灵感来自于空心的猴面包树，在凯雷的家乡，这种树因为药用价值备受推崇。

　　此外，真正让弗朗西斯·凯雷面向世界的设计还要追溯到2017年，伦敦蛇形画廊（Serpentine Pavilion）。作为伦敦最受欢迎的现当代艺术画廊之一，位于肯辛顿花园的蛇形画廊至今已有50多年。它时至今日仍旧炙手可热的原因之一就是每年夏天都会邀请当红建筑师为画廊打造临时展馆，而为它进行设计的建筑师也已经包含：扎哈·哈迪德、伊东丰雄、法兰克·盖瑞、奥斯卡·尼迈耶、让·努维尔等。

　　弗朗西斯·凯雷在2017年为蛇形画廊打造的临时展馆则用最澎湃的热情将建筑师对故乡的热爱倾诉，造型虽然现代，但内核却是倾诉。

　　这处临时展馆外围以蜿蜒曲折且互不相连的木质墙体围合，蓝色基底在凯雷的文化中既是象征力量的颜色，亦是童年传统服饰的色彩。

　　对于非洲人来说是信仰的树构成了展馆整体设计思路，其高大且无限延伸的顶篷宛如树冠，庇护着展馆内人群的同时，巧妙的漏斗造型也可收集雨水用来浇灌景观绿地，时刻提醒人们关注世界各地正在经历的水资源短缺现象。

　　可以说正是因为非洲这片土地的滋养，才为弗朗西斯·凯雷的建筑带来源源不断的生命力。那些因地制宜开发的一系列性能卓著又极富表现力的建筑语言：包括双层屋顶、蓄热体、通风塔、间接光照、交叉通风和遮阳室等（而不是传统的窗户、门和廊柱），才能够在非洲大陆上为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提供便利。

　　在高度尊重传统又尊重环境的同时，为建筑带来变革，欣赏弗朗西斯·凯雷的作品，你能明显的触摸到建筑中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非洲元素。正如普利兹克建筑奖评审辞中所阐述的那样，“无论是本质还是表现方式，弗朗西斯·凯雷的作品都是根植于周边环境的成果”，首当其冲的典范便是他在建筑中对于“光”和“风”的运用。

　　仍旧以这位建筑师最初的作品，“甘多小学（Gando Primary School）”为例。

　　因热带草原气候带来干湿分明的两季，匮乏的资源根本无法支撑学校提供充足电力来运营现代社会已经普遍存在的空调等降温电器，弗朗西斯·凯雷便就地取材经过水泥强化的黏土形成热量聚集的砖块，这些砖块可以将凉爽的空气保留在室内；同时又能让热量通过砖块天花板和宽大的悬空高架屋顶散发出去，从而在没有空调的机械干预下实现通风，而凯雷独有的建筑语言之一“双层屋顶”也由此诞生。

　　在非洲，人们建造房屋时最常使用的就是铁皮，凯雷在传统建造的基础上增高了铁皮屋顶，让它能够更好的通风，同时也不阻碍光线；而铁皮之下另外建造的红砖天花板则保证了房屋的遮蔽及安全性能，最大程度借用了自然光来替代电力照明，让贫瘠国度里的孩子也能够在透气、通风、明亮、舒适的环境中学习。

　　从“甘多小学”开始，弗朗西斯·凯雷对建筑中“光”的运用便不只局限在审美以及空间的调剂上，更多是从使用者的实际需求出发。譬如2014年为布基纳法索莱奥建造的“外科诊所及医疗中心（Surgical Clinic and Health Centre）”。

　　和最初的甘多小学相比，这处符合“模块化”定义的建筑群更加美观。其重叠的屋顶除了遮蔽，也是为高效收集雨水而设计。由于当地一年中只有三个月会下雨，于是凯雷将建筑变成了收集雨水的工具，让医疗中心造福社区的同时也能够灌溉周边植物。

　　与非洲许多建筑一样，布基纳法索莱奥的“外科诊所及医疗中心（Surgical Clinic and Health Centre）”有着高挑的室内天花板，其根本目的之一便是为了采光。于是，人们可以通过色彩艳丽且高地不等的窗户来调节情绪；同样的设计手法，在布基纳法索拉昂戈的医疗和社会福利中心也出现了。

　　这处建筑的采光具有更动态的布局，让人无论躺着、坐着、还是站着都能够捕捉到窗外的风景。同样出于诊疗需求，这种采光也能够最大限度的减少太阳直射，以更舒适的方式为建筑内的人提供日常空间。

　　此外，凯雷在2021年建造完成的肯尼亚图尔卡纳县狮子初创园区（Startup Lions Campus）则因为酷似碉堡的外观让人印象深刻。

　　这处以信息及通信技术为主导的理工园区凭借自然地势俯瞰图尔卡纳湖，整个园区以当地采购的石料建造，砖红色外墙于草原上异常醒目。

　　狮子初创园区的设计灵感来自于当地常见的白蚁巢穴，而弗朗西斯·凯雷之所以采用如此外观则是因为需要利用高耸的通风塔向上抽取热空气，产生烟囱效应；这样新鲜空气也可以通过底层开口引入，进行被动冷却，以最大限度地降低保护技术设备所需的空调费用，实现节约经费、环保、以及可持续性利用的多重目的。

　　2019年，弗朗西斯·凯雷为黄石公园Tippet Rise 艺术中心设计了休憩亭“Xylem”。这个以大量木材建造的空间，以聚集式的圆构筑整个设计，其灵感源于布基纳法索部落里集会的空间Tuguna。

　　事实上，作为现代非洲最显著特征之一，部族或者说村落依旧贯穿了日常半岛电子。于是在弗朗西斯·凯雷的设计中也大量出现特征鲜明的聚合式空间，以及以此为灵魂的社区概念。

　　弗朗西斯·凯雷建筑下的社区概念可以从两个方面解读，其一是外层表象的，即建筑所呈现的外形。

　　这座位于布基纳法索第三大城市库杜古的学校，整体形态围绕着一处庭院呈放射状排列，在保护中心露天区域免受风沙侵害的同时，也为学校及周边社区营造了一处可用于集会、庆祝活动的场地。

　　Lycée Schorge中学依然以当地出产的红土建造，并运用当地生长的桉树木材作为二次立面将教室等区域包裹。除了拥有视觉特色外，光线通过这些木质立面的筛选也更加柔和，且创造更多荫凉空间。

　　弗朗西斯·凯雷在以上设计中都通过相似的“模块”，让建筑之间产生连接，并诞生出“庭院”，让每处建筑都能拥有适于集会的空间，以此为社区贡献更多领地。

　　从2010年开始，弗朗西斯·凯雷就开始了与Kéré Architecture 创始人、已故标志性戏剧和电影导演兼德国文化界领军人 Christoph Schlingensief 之间的合作。他们的目标是为布基纳法索拉昂戈打造一座以“戏剧舞台”为蓝本的歌剧村（The Opera Village）。这座歌剧村虽然仍在建设，但是它的构思已然成为弗朗西斯·凯雷“社区”概念最经典代表。

　　同样在歌剧村规划草图上，有关村落的各种功能建筑，例如住房、学校、保健所、工作室也以螺旋分布的方式环绕村落中心的剧院展开，以此来实现 Schlingensief 的信念木材建造，即表演发生在舞台之外，村庄成为上演日常生活喜剧和悲剧的背景。

　　而有关弗朗西斯·凯雷建筑中“社区”的第二层概念则更为深层，也就是充分运用非洲部族、村民之间的凝聚力，共建社区。

　　事实上，“甘多小学”就是当地居民一同建造的成果。毕竟在生产力条件落后的非洲地区，社区中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非个人，而是集体，群策群力也变成了习惯。

　　例如甘多小学在2019年建造的图书馆，其屋顶圆形透窗其实来自于当地传统制作的陶罐。于是在建造工地上经常能看到这样的场景：从周边村落而来的居民，以各种方式源源不断的拿着陶罐，有些已经被水泥浇筑在屋顶，另一些则堆放在工地上等待利用。

　　就如同普利兹克建筑奖对凯雷建筑的评价一样： “弗朗西斯·凯雷的建筑，为社区而建，与社区共存，直观反映出社区的方方面面——从建造、取材、规划到社区的特质都已融入建筑。 他满怀自豪向人们娓娓道来，建筑可以成为一座生生不息、绵绵不绝的源泉，带来持久的幸福和快乐！ ”半岛电子半岛电子